2011年1月25日星期二

原创小说:《自由时代》 (连载 3)

        我看着空白的纸,不知从何下手,他们让我些检讨,也叫保证书,保证这保证那的。由于我是个小人物,那种危害人民群众的计划逃跑路线还不能有太大影响,再加上我这人认错态度良好(他们喜欢这个,就像你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了似的),就只让写个检讨。
我被关在小黑屋里写,没人知道这是哪,我他妈怎么来的都不明白,你只觉得眼前一黑,再一亮,你就到了。我怀疑他们的手可遮天,这样你就永远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。那人(他戴着熊猫面具,真搞笑)告诉我,写好了,就能出去了。我纳闷着,你怎么知道我写好了没?
        他说,我们无所不知。
这话真有气势,我还想再跟他谈一会,他就赶忙出去了,据说要逮另外一个人。
这里很冷,没有光明,除了给我写检讨的桌子以外。这时就忽然想到一句话,只有检讨,才能见到光明,不检讨者也即不光明。至于过了多久,我是不太清楚的。肚子报时的能力这会竟然没体现出来。但不管怎样,那用于检讨的纸张依然空白,我重新拾获了一种感觉,就是上学时写作文的感觉,你就像便秘了似的,人家又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,你那个急啊。多少年没这感觉了?但还真有点怀念。
       于是我开始沉浸在这焦虑的感觉之中。上头,是从来不允许享受的,不过这次是肚子在游行了。写些什么呢?都不过是谎话连篇罢了。而重点在于,不是你说了谎话就完了,就像那考试作文,你得猜到上头要的是什么谎话,写出来,也只能写这个。这就是说,我的检讨不是我的谎话,是上头要的谎话。
       开始了,我的作案过程是这样的,由于某日在垃圾堆捡到一本反动书籍(当时并不知其为反动),受其蛊惑,犯下大错。邪书,妖书,早应焚毁,不可留其遗害如我这般愚钝之世人,建议中央早日成立灭妖书行动小组,将不净之书赶尽杀绝,留世上一片净土。
甚或勒令不可著书,因为书,乃思想之传播工具,焚毁,停止,即扼住思想之传递,岂不合符要求?再成立专家教授小分队,奉御旨,著御书,使人民头脑干干净净,空空白白。
我本罪人,实不该放如此多的屁,但我已受其毒害过深,惟恐世人与我一般,那将是天下大乱啊,所以,我只是作为受害者提点意见,赎罪。
我满意的看了看这满篇谎言,不,还真有那么一刻,我觉得它是真的。这时我兴趣大发,决定再添点油加醋什么的。
       我继续写道,说到那反动书籍,我一开始还真是被它迷住了,它给我宣扬自由独立这些东西,它告诉我们专制之毒,告诉我们极权主义社会的人心险恶与麻木,迫害如便饭,还有批判精神之重要。
       它这么写道,你感觉到自由吗?如果你说感觉到了,那我毫不犹豫地扇你个耳光,你他妈能选择是吃米还是吃谷子就是自由啦?极权社会的二十个特征早有人写过,但你们看得到吗,你是不是觉得身边总只有那么一种意见?身边是不是充满了权威?是不是上头做了该做之事就好像他如神那般善良,你见到他在各个媒体上一天出现不下十次?你就像个傻瓜给蒙蔽着,他们把白刷成黑,给黑洗成白。你感觉不到四周的恐怖,因为你在恐怖之中,你在蒙骗自己吗?对,上头的目标即是让你自欺。至现在,这个任务完成还不错。没有自由的社会将被一个集团所控制,而没有人是安全的,即使你跟他们一伙。你觉得我危言耸听?有多少事摆在你面前,但你视而不见,偏偏告诉自己这是个美好的社会,我有美好的明天。你去死吧你。
我就是被这一通谩骂给吸引了,现在想来,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,谁说我们没自由,难道选择吃米还是吃谷子不是自由吗?那整本书都是这样,偷换,混淆概念,对其的抱怨我也不想多说,还请上头考虑我的对于书的一些看法。
        可我忽然觉得还有什么没说,因为有种不吐不快心里堵得慌的感觉。待我准备再次下笔时,我掉进了彻底的黑暗。人家把灯给熄了。
不一会儿,我的左侧边透出了一线亮光,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门口。他的声音浑厚有力,他说,接下来你要看看说多了话,说错话,是什么后果。
我飞快而且狠狠地点点头,他走进来,不知在哪打开了灯,这房子里有重新充满了光明,就像这亮是他带来的那般。他们就是要让你崇拜,至少是竖其为榜样,表面上大家都是不喜欢上头的,但更多的是在内心暗暗地想跟他一样。
有两个人进来了,一个拖着领一个,被拖的有点胖,他上身赤裸,一条一条伤痕,上面是凝固的血污,还有新冒出来的暗红色的静脉血,脸上疲乏无力,可以想象的出,他以前的身板还是很结实的,脸上的肉也是绷紧的,不像现在这么搭拉着,像条癞皮狗。
        那男人说,就是这样,懂吗?
        我笑了笑,说,这不是你们弄的,我知道,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你们,那是你们有时太贪了,残忍?你开玩笑呢。
        他突然笑得很大声,至少比我要大。你真是小屁孩儿,你倒是说对了,残忍?是开玩笑,因为它还不足以形容我们。说着,他一脚朝那胖子的裆部踢去,那胖子就哼哼了一声,可能本来就迷糊了,这下就晕了。他没让我说话,继续说道,情况就是这样,看见了?当然,你们的眼界永远低下,永远猜不到我们能做出什么,我只是告诉你,要老老实实,好好生活就行了,你看,你在那里还不舒服吗?要穿有穿,要吃有吃,别计较太多,这才能活得开心嘛。
        我插嘴道,不管穿的怎样,吃的怎样?
        他妈的,国家养着你们,哪这么多屁话啊。他吼着。
        我想,难道纳税其实是他们收回自己借给我们的钱?
他又跟我说了许多大道理,最后告诉我,权力,在这,他握了握拳。而他是明白事实的,走时咕哝了一句,权力,快凌驾于我们之上了。
        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,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,那张纸缓缓从桌上飘下,对着外面喊道,检讨呢,检讨还在这,还有,我怎么回去?他头也没回,准确地说,是根本没理我,径直走了。而我,属于目送其消失。
        门是开着的,我躇蹰了很久,想能不能出去,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出去,跨出那么一步,因为要是以前,当然不需经过批准就能走了,批准?看来我是给吓着了。一种东西,它钳制我任何行动,它叫恐惧吧,我想。但不管怎样想,我要滚回令人恶心的学校了。
对,我还可以见着她,有时就是这样,那个恶心的地方总因有个可爱的人而变得不那么恶心。但说不定,她觉得我这人是恶心的,也就是,很烦。
        女人是怎么想的?
        我离开那漆黑黑的小屋,发现这是个荒郊野外,没有公路,没有汽车,没有超过三层的楼房,最重要的是,没有他妈的人。我走着前人踩出的小径,有光有空气,有泥土新鲜味。
        女人,这是个有趣的题目,引用一句话:由于女人天生的隐晦与不诚实……是不是天生那是天才知道,她们究竟想的些什么呢?你永远也猜不透,除非经历过,而经验往往是从失败里得来的。随之,有了经验也即带来的痛苦,而有些痛苦是抹不去的。
        这种话就像男人告诉女人他永远爱她一般是无稽之谈,只有那些在这个时代还未开化的女人们才信这种话。她们现在对于甜言蜜语可是有了遗传性的防御能力。可本能终究是本能,即使是假话,女人也是爱听的,你不要看她那好似看穿万物的眼神,她那貌似要生气的模样,即使她真是生气了,她是爱听的。而那又真是假话吗?
        而在这个操蛋的国度,人人都成了女人,迷醉在谎言与虚假之中。都想学着女人矜持的姿态,却成了忸怩作态,想扮可爱者,却成装逼者,揭穿他人者是要给喷死的。众人都在演戏,最后却演得失去了自己。他们终于领会到一句话,"虚幻即是真实,真实即是虚幻。"
        当她为了一支笔的事而大吼大叫,她不是为了那支笔,这她知道,而久而久之,她忘了,她以为自己是真为了那支笔,她不是为了引起注意。她这种想法总让我痛苦,因为她看不见自己,而我爱的是那个"自己",不是这表层的她,她看不见,便找不回,那么那个"自己"便是不存在,我就活在对她的幻想的影子里。
        她叫F。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