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,没有过去,没有将来,只活在现在,像你现在看到的,她背着奶牛花纹的双肩背包,踩着奶牛花纹的高筒布鞋,出现在路上。说不定,她会永远在这路上,前面可能什么都没有,但她要赶到那去,要快。
难道在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又五秒后,她要到达转过二十三个弯,离现处位置偏转三十七度六分,总长三千五百二十三英里的地方吗?她必须到,就像你上班不能迟到一样。当然,你可以迟到,罚款也不是问题,就算是解雇也不是最大的问题,你有铁饭碗。但没人会迟到,就像你必须吃,到时间了,谁都要吃。或者说,被安排吃。这时阳光可爱,绿叶飘洒,在云层挤出的洞里,是黑乎乎的甲壳虫们。F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怕,这不是我说的。她在这么念叨,我什么都不怕,什么都不怕。眼睛是看着地面的。
路很长,这地方,没别的,F在缓缓前进,需要在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又五秒后到达那里。你就像知道前方有着什么,前进,有个目的一般,在那傻笑的面容之下,却没有物体,空虚,什么也瞧不见,这可能是个错误的信号,谁都在虚伪的表面下有个未知的人,那是自己,但这次,没有,这是系统给错了程序吗?这样的话,F就不会是F了。但她还是F,因为是F走在这路上,要到那地方。是上头的控制力下降了,据最近的统计,上头在管理我们事务的精细度,完善化上上升了3个百分点,这意味着我们不再安全了,因为上头从没说过真话。所以F没有自己,不能怪她,甚至说,这所有的一切,都不能怪我们。因为上头答应过,他将管理好我们的一切。
在往前走的路上,有个水潭,众多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里面,吮吸着水。那不是水,是酒。那是如酒神般的生活,醉在里面,但这不是醉在生活里,是醉在死亡里。他们高谈阔论,是茄子炒蛋好吃,还是胡萝卜拌面好,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兄弟吗?兄弟,对,兄弟,那是永远的兄弟,这就一直是兄弟,感谢啊,感谢,你是哥,你是哥,他才是大哥,我们都叫你哥哥,这是酒文化,不能喝太多,要开车,开车?那他妈只要你喝了,那就是醉酒驾驶。那些头发湿漉漉,满口泡沫和酒的人们,他们爱这个地方,比那些虚伪的爱国主义要真实的多。你知道吗?这地方是有附着性的,你挨着它,便沉浸着被吸收了,就像你一脚踩进泥潭里,但你不想扯出来。这没有什么不好,让那些道貌岸然者都去见鬼吧,那罗里罗嗦都该在世上消失。那里是一股酸臭味,身上就像被鼻涕抹过那般光滑,透亮。
F眼睛还是看着地面,前进着,无目的性的前进让她以为每一步都是目的地。她永远会把头发剪短,好像她不能看见它过长。快及肩时,它就会嗖得一下变短些,当然,不会太短,它总是保持着那么个长度,让我感觉它会带着她一起不朽,因为它永远这么长。在别人看来,或者说,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,即使注意到,那也是一时,而我却停留在那,把这种注意拉得纤细,绵长,这是种反叛,一种不动声色,悄然进行着的反叛,没有令人反感,顺其自然地就反叛成功了。虽然这样它也失去了一种明显的反叛所带来的快感。这对于F却是不重要的,她从没把它看作是一种什么反叛,至多,那是她的一个小爱好,就像许多人都有些小癖好一样,很普通,不碍事。
F会想,假如她走到了天黑会怎样,那是无法想象的。会很冷,有风,而她可以看见极远处几盏闪烁的灯光,橘黄色。至于为什么远处的灯光永远是橘黄色这个问题没人知道,为什么在漆黑的夜空中会有些许明亮,然后你会知道这种黑暗的地方还会有光明,进而你抬头,却只是漆黑,但更远的地方,有着橘黄色的灯光,它挂在一根特长的铁杆上,然后有风,有云,你觉得冷,便会低下头,继续前行。
F在跟我聊天,用一种特殊的交流工具。它叫社交网络。我跟F有多久不说话了,我们说,也只是寥寥数句,没有营养,当然,这个自由时代是不期望什么营养的,我们要的是消遣,磨碎那积郁已久的空洞。它会变得更大,然后我们会让它不断地大,大到整个宇宙都是你。我在等待的时间里总会很焦虑,就像这一句过后永远不会有下一句,我总是担心这个问题,我总是要想很久,我怎么说,她怎么看我所说的。社交网络贯穿了世界,却唯独切断了我们,唯独切断了我们的。
我说,这是部好电影。
她说,don't know.
我说,天气很冷。
她说,不觉得。
我说,政府是畜生。
她说,不那样吧。
我很戏剧性的把don't know听成了no,便很失落地发现,我永远只有被拒绝,被否定。
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驱使我日夜盯着纯粹的文字,在字里行间,在前人所抛出的智慧中寻找答案。至于她,只是在路上走着,她并不关心这些,这也不是她所需关心的,她所需关心的,只是前进,一直前进,不要回头,像狂热者,因为前面贩卖着最好的希望。我停住了,在那可恶的社交网络里。
在很多时间里,我总会想起她这个人,没有特定的时间,是随时,随地。内容无聊,我回想我们的对话,并想出更好的对话,那种带来的快乐,你可以叫它是一种脾脏的翻腾。你总是想说些俏皮而机智的话语,但我从来不说,尽量把它弄得明白易懂些。因为据经验看来,她并不懂那些话。那么,如果那样去说话,迎来的便是一次一次的否定。"什么啊",你都快给这三个字弄死了,但我还是喜欢这种对话,怕被结束掉,因为不管怎么说,我总是那么喜欢她,即使她死掉了。她现在会想什么,陈词滥调?不,是她还有多少时间到达目的地。
时间对她来说总是很紧迫的,而我却经常悠哉悠哉。有次我很悠闲地在路上散步,而实际上,两分钟后就得到那个距离这有1000米的地方跟她去吃饭。我得承认,本人十分激动,整个脑袋都是散乱的,就像一团炸开的鞭炮,没有方向,凌乱,四处冲击,理性就像个坏掉了的机器,因为情绪所给予的能量过于猛烈。可我走得很慢。
谁知道老天他妈的又出了什么鬼,我到那的时候,却是有两个姑娘在等着我,没有F,我不认识她们,她们认识我吗?谁知道呢。总之,她们迎了上来,于是,我跟这两位姑娘就一同吃饭了。我们还聊得挺开心,她们都长得漂亮,一个头发不长,一个是披着头发的。那会儿,什么F的,就像这两位,我是不认识的。这时候我坚信,我本来就是来看这两位姑娘的。
话说多了,就会出些问题来,这是我们亲身体会的。当然,多说不是问题,问题是你说的是什么,如果按照要求来,则一切安好,可如果口无遮拦,胡言乱语的,就不定会有什么祸事。我最害怕,不是最不喜欢,女孩在我面前哭了,你知道,她们哭,有时是没有道理的,而且会让你马上成为焦点。那位头发短些的姑娘就这么哭了,以着标准的动作,小臂掩面,趴着,趴哪是另外一回事。错不在我,鬼知道在哪,反正另一位就像个没事人,表情冰冷的待着。不管怎样,我这倒霉催的男的见着女孩哭了,就要仪式性的,机械化地安慰两句,屁话连篇。
那时我却想到F,表情麻木地看着这女孩…哭?应该是趴着。我觉着就应该让她继续趴在这,她继续坐在这。这个地方,是属于她们的。或者说,是她们,她们本来就在这,我是过路人,这里会和她们一起消失和存在。人终于和一个抽象无生命的物体结合了。
而我是该离开的,不是说我跟她们不一样,只是我还没找到我,所以我得离开会儿,去找找F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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